▌為什麼組織越腐敗,改革越困難?——從一間著火的房子談起
- 神學少女
- 7天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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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可以想像一間房子正在悄悄燒起來。
有些人大喊:「這裡有問題!」他們是抗議者。有些人收拾行李走了,他們是叛離者。還有一些人,什麼都沒說,只留在屋子裡拼命擦汗、補牆,說:「我們一定會撐過去。」他們是忠誠者。
這樣的情境經常出現在組織出問題時,當中每個角色的反應都帶著無奈與張力,而真正讓體制繼續存在的,往往不是最惡的人,而是那些無法說真話、又不敢離開的人。
▌教會裡的六種角色──從體制內到體制外
我近日與正在改革中的教會成員和認識的牧者朋友討論後,我想提出更仔細分類,補足了「忠誠-抗議-叛離」三分模型無法細緻描繪的樣態:
▌體制內的角色:忠誠與掙扎
忠誠不代表思想一致,留下來的人內部,其實也能再區分:
保皇黨/忠誠者:忠誠於體制與領袖,拒絕質疑,認為一切抗議都是「敵對工作」。他們維持了體制的穩定,也形成最堅固的改革阻力。
誠實的改革者:他們願意承擔責任,也願意投入改變,常說:「我願意冒險說出真相,因為我真的愛這間教會。」但也正因如此,他們的失望特別深。若找不到支持,在體制封閉時,往往會陷入耗竭與邊緣化,成為團體中最刺眼的人。最終,許多改革者會不得不選擇離開。正因為愛得深,失望也重。
游離的觀望者:這群人信仰存在,卻不強烈認同任何教會。他們不太參與服事,參與以生活便利與熟悉感為主。他們不主動改革,也不常抗議,當教會有問題時,會選擇安靜地淡出。游離者通常沒有清晰的信仰共同體歸屬感,卻也因此更自由,習慣維持距離的信仰生活,容易因不適感而逐漸退場。
過渡期信徒:介於改革者與游離者之間。他們內在仍有掙扎,尚未放棄,也未明確站邊,在忠誠與懷疑之間反覆搖擺。他們的狀態往往決定於接下來的「回應機制」是否出現。
改革者最終成為游離者,並不一定是不忠,有時是保護信仰健康的選擇。 這些人的信仰未必斷裂,反而更清楚知道:信仰不是為了取悅制度,而是為了回應真理。
▌當抗議變得無效,人會學會不說話
我們不只是害怕說話被否定,更害怕說話之後什麼都沒改變。
當體制缺乏有效回應機制,說話的人會逐漸學會沉默。許多教會裡的故事不陌生:
・有人提出制度上的疑慮,結果被貼上「不順服」、「沒有信心」的標籤。 ・有人出來替受傷的會友說話,最後被踢出群組,或私下被提醒不要再鬧大。 ・有牧者嘗試改善教會風氣,卻發現不但沒人撐他,連內部的資源也被抽走。
這不是個人的問題,而是組織性習得性無助的形成。
當抗議無效、離開被污名、忠誠遭消耗,整個群體會進入一種慢性崩壞但外觀平穩的狀態。
這種情況的核心癥結在於「缺乏真實的回應機制」。即使內部有改革者,他們也很快被邊緣化為麻煩人物;游離者在看不到希望後選擇沉默退出;而改革者則在一次次挫敗與耗損中,走向曠野,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能繼續屬於信仰群體。
最穩定的力量,反而來自那些「留下來的人」。他們未必認同現況,但為了避免衝突、維持合一、或出於對神的敬畏與混淆,選擇保持沉默。這種沉默,是體制最仰賴的維穩能量,卻也是改革最難突破的堡壘。
久而久之,整個信仰群體會進入一種文化性的麻痺狀態:人們學會「不要多事比較好」,新進者也快速內化這種氣候,形成習得性無助的自我複製。即使未來有誠意回應,改革動能也已喪失。
這才是最深的崩壞:聚會還在,詩歌還唱,事奉仍舊,但心裡已經沒有人再相信事情會改變。
▌共犯結構是怎麼形成的?
共犯結構,不一定來自惡意。
它常常是從「不想被捲入」開始的:
・「這件事我不清楚,不評論比較保險。」 ・「我相信神掌權,不方便說太多。」 ・「教會有它的難處,現在講出來只會讓魔鬼開心。」
這些話不是壞的,但當它們變成壓下問題的工具時,就會讓傷口持續化膿。真正誠實的人,反而成為局外人;真正愛教會的人,被說成搞破壞。
▌那,我們該怎麼做?
有些人離開了。有些人還沒離開,但感到無力。有些人試圖說話,卻被提醒要「為了合一」而放棄問題。
這也是為什麼「不在教會的日子」這樣的匿名平台,有它存在的必要。
它讓那些無法被聽見的聲音,先有個安全的出口;它讓那些還不敢說出自己名字的人,可以先說出經驗;它讓那些曾經以為自己是孤單一人的信徒,知道——不是只有你有疑問。
▌體制外的角色:曠野與重建
曠野的信仰旅人:可再細分為兩類:
因個人因素而離開——如身心狀況、生活變化,不見得與理念有關。
因結構失望而離開——這些人曾深度委身,也試圖改革。他們的心聲是:「我努力過了,但這裡容不下真話。如果留下來只會扭曲良知,那我寧可走。」
這些人的信仰未必斷裂,反而更清楚知道:信仰不是為了取悅制度,而是為了回應真理。
體制外的重建者:他們選擇離開後,另起爐灶,重建信仰實踐。他們可能創立新的教會形態、小組、平台、書寫,或重新發展信仰敘事與神學語言。這些體制外的重建者,正在開拓未竟之路,也正在提供信仰重建的可能藍圖。
我看見各種樣貌的基督徒,他們不在認同堂會主義,而是努力實踐神國呼召,他們是終於基督的門徒!相信福音值得有新的群體與形式承載。他們可能創立新的教會形態、小組、平台、書寫,或重新發展信仰敘事與神學語言。
這些體制外的重建者,與其說是在外圍,不如說他們正嘗試開拓一條未竟之路。他們的努力也值得信仰群體的理解與支持。
▌平台可以做什麼?
我們不能直接讓某個教會改革,但我們能做一件事:
如《Kingdom Ethics》所提醒,天國倫理的信仰群體應當以誠實、公義、與弱者優先為核心文化,匿名平台正是在這樣的神學觀點下尋找出路。我們相信,誠實的敘述與有倫理的見證,可以成為公共信仰的一部分,不是為了對抗,而是為了整合。
讓真話被看見。
這平台的原則不是揭發誰,而是累積故事,讓這些看似分散的痛苦,慢慢說明:其實問題不只是個案,而是重複的結構。
我們希望信徒在閱讀這些見證時,不只是對號入座,更能學會辨識——什麼是真正的悔改?什麼是組織性的遮蔽?什麼是誠實的信仰實踐?
▌結語:讓改革不再只是一個人的事
最重要的不是出走與否,而是「是否仍有空間讓聲音被認真對待」。
門徒的倫理召喚不只是行為規範,更是一種信仰效忠的選擇——效忠耶穌,勝於效忠任何機構。當我們選擇為誠實與公義發聲,這不只是參與教會改革,而是實踐門徒的身份。
那些說真話的人,不該只是道德挑戰者,他們其實是活出信仰本質的人。
有些人還留著,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問題,而是因為他們還愛著這個群體。
讓這些人不再孤單,是這個粉專存在的理由。
如果你已經離開,願這些文字讓你不再自責。如果你還在裡面,願這些故事成為你分辨的幫助。如果你正想開口說話,願這裡成為你練習誠實的地方。
一間屋子要修,不能只靠一個人在補牆。而那些喊出「這裡著火了」的人,也不該被當成麻煩製造者。
你能做的,不只是留下或離開,而是——選擇你要對誰忠誠。忠誠於神的真理,還是忠誠於體制的沉默。
選擇哪一邊,就是你信仰長出的樣子。
🔶 一、對應表:哪幾類角色最容易落入團體迷思?
團體迷思類型 | 可能落入的角色類型 | 教會情境下的具體行為表現 |
無懈可擊之錯覺 | ✅ 保皇黨忠誠者 | 認為教會「神掌權」就一定不會出問題,忽視外部批評;對危機無警覺 |
集體合理化 | ✅ 保皇黨忠誠者、游離者 | 用「每個教會都有問題」、「都是人」來弱化問題本質,不去重新檢討或問責 |
對群體道德深信不疑 | ✅ 保皇黨忠誠者 | 覺得牧者是「神的僕人」、教會做的事是屬靈、正義的,不可能有道德錯誤 |
對外偏見 | ✅ 保皇黨忠誠者、極端改革者(少數) | 覺得離開教會的人是不屬靈、被撒但迷惑;有時外部改革者也會將所有教會打為一片 |
對異議者施加壓力 | ✅ 保皇黨忠誠者 | 對說真話的人冷嘲熱諷:「你太年輕/太情緒化/沒看到神的心意」 |
自我審查 | ✅ 游離者、改革者(耗竭時) | 明明看見問題卻不敢說出口,擔心被排擠、被說「不順服」 |
全體一致的錯覺 | ✅ 保皇黨忠誠者、部分游離者 | 「大家都沒說什麼,應該就是沒問題吧」、「牧師都沒反應,應該就是正常的」 |
心靈守衛 | ✅ 領導階層中的保皇黨、資深同工 | 刻意不讓會眾知道內部問題,壓下投訴、控管小組氣氛,維護表面和平 |
🔷 二、誰最不容易落入團體迷思?
類型 | 抗團體迷思能力 | 原因 |
外部改革者 | ✅ 高 | 已脫離體制,具距離感、反思性與語言資源 |
曠野旅人 | ✅ 中高 | 雖孤單,但對教會群體有懷疑,會自我覺察並警惕一致性陷阱 |
內部改革者 | ✅ 中 | 若未被壓垮,仍會嘗試提出異議,但會受「忠誠與批判的兩難」所削弱 |
🔷 三、可能的角色轉變與遷移
起始角色 | 可能轉變為 | 過程說明 |
保皇黨/忠誠者 | → 游離者 → 曠野旅人 | 若發現問題但無法認同體制,會漸漸退縮或退出 |
誠實的改革型 | → 曠野旅人 → 體制外重建者 | 若在內部發聲被邊緣化,耗竭後可能離開,再用新方式實踐信仰與改革 |
游離的觀察者 | → 曠野旅人 | 若問題持續無解,或社群氣氛惡化,就會安靜退出 |
我想寫幾篇文,用淺白的方式介紹
赫緒曼理論:「組織為什麼能控制人?」
從眾心理學「個人為什麼會被控制?」
兩者結合能給讀者完整的理解框架,
既看到結構性問題,也獲得個人應對策略。
▌你收到追蹤禁令了嗎?——談忠誠與沉默的力量
▌黑函與匿名見證的差別——談弱者的發聲倫理
▌從眾心理學
▌為什麼組織越腐敗,改革越困難?——從一間著火的房子談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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