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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牧師跌倒時04-05:一位教會改革者的告白

已更新:1天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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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集:一位教會改革者的告白

沒有憤怒就沒有公義;沒有公義,所謂的憐憫只是一種掩蓋。 主持人: 在教會裡,我們常常聽見一句話,要做「和平之子」,要以愛與憐憫回應犯罪的人,這聽起來很美。但是當教會領袖出現醜聞時,這種話卻常常讓人卡住。麵包,你作為這個教會組織中的傳道人,深深體會到當教會急著原諒和包容時,最需要被看見的痛苦往往被忽略了

麵包: 是的。這件事情發生至今已將近十年了。它對組織來說,不只對外人的觀感有持續影響,對內更是造成了巨大的受傷和創傷。我今天要變身成一個「局內人」的角色,來聊聊這些年身為一個「改革者」的心路歷程。不過,我想先說,我只是代表某一部分的聲音,也希望大家多聽取不同人的想法。

主持人: 我們知道改革者是少數中的少數,很多人改革失敗之後就離開教會群體了。但你撐了十年。是什麼讓你決定留下來?

麵包: 我覺得,如果我走了,像我會這樣想的人,他的聲音就會被削弱。所以我就會覺得,是不是可以再試試看。這有點像為了維持這股聲音的存在,所以要忍辱負重

主持人: 為了存活下來,你的老師提醒過你,界限(Boundary)非常重要。你要知道哪些事情可以使力,哪些時候要保存戰力。

麵包: 沒錯,這個提醒超重要。我以前是真的有過激烈的想法,甚至想過用自焚的方式來引發大眾關注。但老師說,千萬不能這樣想,你要把自己的生命存留下來,而且要看清楚你的戰友有誰。

主持人: 你的老師也推薦你去了解「解放神學」。你從中體會到了什麼?

麵包: 解放神學其實是受壓迫者的呼喊。它起源於中南美洲那邊,一些長期受苦的人開始質疑,上帝真的愛我們這個民族嗎?它呈現了一種張力。就像在電影《羅梅落主教》中,他們討論到身為一個神職人員,你拿著槍械對著人是對的嗎?基督徒的反抗是講求非暴力,但面對不公義時,就很難拿捏。

主持人: 讓我們回到你親身經歷的事件。當你們組織出現性醜聞風波時,你當下的反應是什麼?

麵包: 我當時是非常、非常的震驚。最讓我疑惑的是我們組織內這些全職人員的反應。他們開始為這位領袖(當時還沒判決)哀哭、禱告。

主持人: 所以,發生了性醜聞,大家一起禱告的對象不是受害者,是為這位牧者禱告,光這點就讓人很衝擊。

麵包: 對,真的很衝擊。這位領袖資深、有分量,也是組織重要款項的來源和標誌性人物。在禱告會上,我說不出任何一句禱告的話,因為我覺得他確實傷害了別人,我要怎麼禱告?而我聽到的禱告,我覺是蠻沒有公義的。他們好像忽略了他傷害別人的事實,反而很惋惜這位「很棒的屬靈前輩」,甚至開始猜測他是不是不小心,或者年紀大了,等於是幫他合理化了。

主持人: 這種反應是大多數人嗎?

麵包: 是,所以我當下就覺得自己是個異類。我氣到發抖,心裡想:「這群人在幹嘛?是不是我有病?」。當大家在同情領袖時,我心裡想的是:「你們為什麼要為他哭?他到底憑什麼讓你們這麼憐憫他?那那些受害的人呢?」。

主持人: 你提到這種憤怒和「崩塌感」,其實源於你自身的人生經驗。

麵包: 沒錯。我成長於重組家庭。在我國中時,我親眼目睹我小姨丈在深夜拿鑰匙開門進入我們房間,然後將我妹妹抱出去。雖然他解釋是帶妹妹去上廁所,但後來家裡的氣氛就很奇怪,好像發生了事情但不能講。當我一直堅持自己看到時,我母親對我說:「這件事情不關你的事」,請我離開現場。

主持人: 這種情況下,受害者是很無助、不敢回想的。家醜外揚時,家人很容易啟動否認的防衛機制,造成受害者二次傷害。

麵包: 是啊。事後我妹妹才告訴我,如果我沒講,她永遠不會想起以前小姨丈就曾侵犯過她們。我當時感到很憤怒、難過,甚至幻想過殺掉小姨丈。這段過去的畫面,在組織發生醜聞時,又重新回來了。 我的信仰崩塌感來自於:連我沒有信主的家人都這樣處理了,為什麼我認為擁有崇高價值的教會組織,在付出代價(辭去高薪工作)加入之後,卻也做出類似的掩蓋行為。

主持人: 這種不信任感,讓你後來甚至想過要直接打電話給新聞媒體,做一個舉報者

麵包: 是的。因為我發現這件事情不是當下發生就揭發,而是被延宕了很長一段過程,我對組織的處理方式失去了信心。我追求公義,我不希望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。我很質疑,為什麼發生這類事件時,教會卻不鼓勵採取報警、收證、上告法庭等最基本的程序。如果教會連最基本的報警都不做,我就沒有辦法相信他們承諾會處理此事。我認為,報警是公義的最低標準

主持人: 所以你尋求的,其實是需要第三方的裁決,因為受害者不屬於群體內。

麵包: 沒錯。因為就算局內人再怎麼力求公平,但你畢竟是局內人,而且跟那位領袖這麼熟悉。你到底要怎麼公事公辦,我覺得這完全沒有辦法。

主持人: 你願意重啟討論這件事,是希望帶來什麼樣的警覺?

麵包: 我覺得是希望在教會界中培育警覺心。既然我們沒辦法讓所有罪惡消失,我們就必須隨時預備好,建立警覺機制和程序。重點在於建立一套「章程」(Protocol),以適當的方式來處理發生的罪惡,這個處理方式必須是既有愛和憐憫,又不能失去公義和公平。

主持人: 這樣當危機發生時,才不會慌亂,也不會因人治事(因人而異)。

麵包: 是的。這章程應該涵蓋公開時機、報警窗口、處置小組的介入等等。這樣也能減輕在位領袖的壓力,讓他們不至於感到兩面不是人。

第二集:從憤怒到和解的十年旅程 節目中討論關於教會領袖醜聞、憤怒作為公義的警覺、改革者心路歷程以及對教會機制重建的深度討論。


主持人: 我們延續上次的話題。麵包,你提到這些創傷事件會在你心裡留下「身體記憶」。那個感覺是什麼?

麵包: 那個感覺是一種心跳非常快,然後會開始冒冷汗。更重要的是,我會開始想要 Fight 回去,那種感覺非常強烈。它感覺上就像憤怒,而且那個感受是它在催逼著你一定要去護衛點什麼

主持人: 但這個憤怒在教會裡很常被壓抑,會被認為是情緒化,沒有建設性,甚至會被指責為是不是要分裂教會。

麵包: 是的。我覺得這很有意思。在教會中,尤其如果你是女性,你的個性如果比較敢直言、敢反抗,就會被認為不行。但如果今天是個男的,可能就可以。我們以前都以為教會是一個比較公平、理性的地方,但當現實衝擊了這個認知時,就對我的信仰產生了蠻大的衝擊。

主持人: 所以,當我們不承認情緒時,我們就無法看見自己的理性有不客觀的地方。而且情緒還很有趣,它有性別標籤,它會被預設在女性的身上。女性最好是安靜,或是你可以哭、可以受傷,但你不能夠是成為那一個出來大聲說話,還保護別人的人

麵包: 沒錯。我更在乎的是,我們以前以為的全然理性認識聖經,其實我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叫做社會結構。我們用一些神學語言,比如直接講「上帝是愛」,就合理化了許多事情。但當領袖跌倒時,我們就卡住了,我們只會卡在上帝的慈愛與憐憫,但上帝的公義去哪裡了

主持人: 所以憤怒其實就是一個警覺。

麵包: 是。憤怒是讓你知道這件事情是重要的,它需要處理,他必須公允地被判斷,而不是就只有愛與憐憫就把他消化掉,或是私下解決。

主持人: 憤怒有時候其實是一種悲傷的防禦。

麵包: 是的。我其實已經忘記那個悲傷好久好久。憤怒反而可以幫助我們有力量活下去,它比純粹的難過無力,更給人一種行動的能力。但很可惜,我到現在還是會聽到有同工說「事情已經過去了」,希望切割就好。但這並不是處理事情最公允的做法。

主持人: 在你最憤怒、最想讓加害者「社會性死亡」的時候,你心裡也還是覺得很怪,總覺得還需要做一些更實際的處置。

麵包: 是的。我想到了我之前去上性諮商的課,一位心理師曾提到,華人很愛「復原」(回到原先美好)這個字。但他自己經歷燒傷後發現:「我不可能回去了,但我可以重建」。我覺得這很像我的歷程,我也在走這個重建的路,我沒有辦法復原到以前那個相信信仰團體都是聖潔的自己了。

主持人: 所以你後來選擇給自己兩到三年的時間,到神學院去重構信仰。

麵包: 沒錯。我那時問老師:「我發現我什麼東西都被解構了,我該怎麼辦?」老師說:「沒關係,我們可以重新再建構。」。我後來決定回來這個群體,是因為我看見了我的「友軍」。他們跟我一樣年輕、資歷淺,當時不敢講話,但現在整個文化都變了,監督的力量變強了。大家開始問:誰決策?程序是什麼?後續會怎麼跟進?。

主持人: 你的服事觀也開始改變了,從最初的憤怒與判決,轉向了聆聽加害者。

麵包: 是的。事後有機會聽到那位領袖本人陳述。他說他才意識到自己很自大、很不懂得同理別人,而且沒有朋友可以求助。因為他站在一個很高的位置,誰敢跟他辯論?。當我聽到這些,我開始反思:我現在年紀也漲了,也有分量了,會不會我也成為他?。

主持人: 這時候你開始將焦點放在了「誰可以成為那個督導者」,而不是只有判他死刑。

麵包: 沒錯。我開始想,他的這個覺察機制可以怎麼樣成為未來教會界的提醒,還有誰可以長時期地去督導他們、幫助他們再回到教會群體。

主持人: 這裡有個關鍵,教會處理危機常有「角色過亂」的問題。同一個內部人士,既要博得領袖信任聽自白,又要當仲裁者,很容易共情或偏袒。

麵包: 沒錯。我真心覺得就是拜託不要是內部人員。仲裁者跟幫助他回歸群體的這兩個角色要分開來。外部的第三方裁決才是最公允的,因為他跟誰都沒有厲害關係。

主持人: 走了這麼久,你現在是在一個什麼樣的階段?

麵包: 我覺得我現在好像就是開始走到一個與自己合好的狀態了,一個和解期。我開始接納自己這個「會憤怒的特質」其實蠻有意義的,因為如果組織都全部是和善的、安靜的,那就沒有再往前走的可能性。

主持人: 對於那些感到孤單的改革者,你有什麼話想說?

麵包: 第一,一定要記得那些呼喚。有時候那種冷靜叫住你的聲音,他可能就是一個憤怒的聲音,不應該被忽略。第二,真的要找到同伴。如果你在組織內找不到,一定要往外面找,甚至不只是教會內的同伴。因為正因為他不是這裡面的人,你才可以更放心地說出心裡面的顧慮。

主持人: 最後,給那些在受傷與脆弱中的人一些建議。

麵包: 好好去聆聽那個憤怒,憤怒裡其實有個很重要的聲音,就是失落。我以前是不准自己哭,要用邏輯和論述來證明自己是對的。但如果沒有真的去體會那個哀傷、失落、難過,你的牧養會很沒有溫度,你也會覺得別人只是不夠努力、不夠愛主。你必須先接納自己的脆弱。那位跌倒的領袖說他沒有朋友可以求助,這其實是超悲劇的。所以,你也要問自己:「我有沒有可以向我說出真話的人?」

主持人: 所以,我們真的要幫助一個人、對群體好,其實不應該怕醜聞發生,怕的是你沒有被揭露的醜聞,最後虧缺了教會的榮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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